我家院子里石榴树长出了花骨朵,很快,它们将开出一树红艳艳的花朵,昭示生命的灿烂。
三年前,大约就是在这个时节,我们买下了这座房子,扶岳父来看。那时正是石榴花开的时候,这房子堂屋左右各有一棵石榴树,满树绿油油的叶子,零星的红花点缀着。岳父立在院子里,审视着房子说:“好,好,这我就放心了。你哥,你姐都有房子。我就对你们不放心。现在我放心了。”
不久,岳父得了脑血栓。我去医院看他,特意查阅菜谱做了瘦肉鸡蛋粥喂他。他见到我,他一边叫着我的名字,一边流泪。我理解他。他怕自己立不起来,怕给儿女添麻烦,可能更怕大限将临,永别亲人。
他喜欢干净。他一人在农村生活10多年,衣裳始终是干净整洁的。每次我们回去看他,他的小院子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桌凳、锅灶也一尘不染。他喜欢养小动物,孩子们最喜欢他养的鸽子与山羊了。
他喜欢玩小玩具。我就送他健身球、助听器、电动理发剪、拐杖等。他则悄悄地帮助我们做些什么,含蓄地指点我如何过日子。得脑血栓以后,他情绪容易激动。听我爱人说,他嫌儿子、媳妇不孝顺,经常找岔儿,大发脾气,挥舞拐杖要打人。他虚张声势,不是真打,但是拐杖打在地上,自然是折了。他住到我家时,用的是一根直直的木棒。我忍不住调侃问:“我给您买的龙头拐杖呢?”我爱人吓得在一旁冲我使劲挤眼睛,怕我勾起老人的伤心事。
其实不用我们担心,岳父聪明得很,他装作没听见,不做声。
岳父是一个谦和、善良的人,住了一阵子,他与邻里老年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他们都来看他,有时在门前聚拢五六个人聊天。我家孩子也喜欢他,孝顺他。倒是我有些不敬之处,想来愧疚难当。我从来没有响亮地叫他一声爹,叫不出口。我曾经悄悄地问我爱人,我应该怎么称呼岳父。她说:“你什么都不要叫,糊里糊涂吧!”
还有,因为妻子干涉我工作,生了不少闷气。有一回我摔坏了碗,还有一回我敲弯了菜刀。不知道岳父在屋里听到了没有,误会了没有。我本不嫌他什么,我们应该是知己。
岳父身体越来越羸弱,儿子们不敢让他住在这里,就接回去了。我带着我父母与我弟弟去看他。他躺在炕上,非常和蔼跟我们聊着什么。他直至最后也没有向家人数落我什么,让我落下一个孝顺的美名。
这世上最好的岳父去了。
春天来了,我家的石榴树绿了,鲜红的花骨朵从绿叶里探出头来,咧开了嘴儿。但是那个老人已经不会再来看它了……
邢台市威县教育局 吴洪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