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有关梦的故事,一个真实的梦,一个承载着所有酸甜苦辣的梦。
在这里上演着一幕幕的悲剧,一个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因为无法听到,而失去了应有的快乐和幸福。
在这里又上演着一幕幕的喜剧,多少个聋哑儿平生第一次喊出“妈妈、爸爸”。
这个做梦者是刘洁,石家庄市赵县聋儿语言康复中心的创办者。她给自己搭起了一座舞台,承载着自己所有梦想的舞台。作为这个舞台上惟一的舞者,她希望能永远跳下去,跳出最美丽的舞步。
一、一次偶遇
改变了我的人生
找准自己人生的坐标,为之奋斗,也许这就是幸福。
我出生在冀中平原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
对于音乐,我从小便痴迷地喜欢。小时候村里放电影,我都早早地搬个小板凳去等着,不是为了看情节,而是听它的插曲。回到家后,便一点点地记录下来,一遍遍地模仿人家的旋律。
12岁,我考入了县文化馆举办的声乐培训班,从此踏入了我梦寐以求而又神秘的艺术殿堂。16岁,我被一所中学聘请去作音乐老师。当时我教的很多学生都比我岁数大,为了能镇住他们,我烫了头发,穿上高跟鞋。后来,又通过自学我考入了河北教育学院音乐系,取得了大专学历。
我的这份工作,在父母及同龄人眼中,已相当不错了。
本以为自己一辈子会在音乐的殿堂中怀揣自己的梦想自由地翱翔。
但1991年初秋,和一个聋哑儿的偶遇,我的人生就此转向。
那天我正在商场里买衣服,看见一对夫妻带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孩子可爱得像个小天使。我不由地多看了几眼,旁边的售货员小声跟我说:“别看了,他们一家经常来,那孩子是个聋哑儿,四处求医却未能治愈。”我心里咯噔一下,多好的孩子啊,小小年纪却不能听到这繁华的世界,不能表达内心的丰富,老天太不公平了。
还有一次,我去串门,一对母女让我感受颇深。母亲是个哑巴,女儿已经结婚且有了孩子。母亲抱着外孙很兴奋,和周围的人比划着、笑着。可能是女儿嫌母亲是个哑巴,让她丢面子,披手把孩子夺过来。母亲顿时呆在那儿,我看到泪水已挂在她眼角。
资料表明,全国每年新生聋儿3万名左右,大部分在农村。人们认为十聋九哑,而有的国家重视聋儿语训教育,已经成为了“无哑国”。再联想到此前我遇到的那两件事,我的内心再也不能平静,我也许能够为他们做些什么。也许我所做的对于当前聋儿的现状来说,只是杯水车薪,但我要尽最大努力帮助那些聋哑儿,让他们重新回到正常社会之中。
我想创办一所聋儿语训机构。
二、我的想法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
当我把想法告诉家人和朋友时,他们都明确表示反对,认为“我疯了”。曾有句话说“不疯魔,不成佛”,虽然我成不了佛,但是我也许能从这份新的事业中寻找到内心的安宁。
1992年春天,我的语训中心开业了。第一批学员7个聋儿,是在县残联的帮助下招到的。
没有经验,慢慢积累;没有技术,独自摸索。我借鉴声乐训练常识,让聋儿练习呼吸、发音、咬字。因为当时招的孩子都已错过了语训的最佳年龄,也不知道让他们佩戴助听器,我每天从早上喊到晚上,嗓子都嘶哑了,但效果并不太好。
我没有放弃。但屋漏偏逢连阴雨,有位父亲来看孩子,让孩子喊声奶奶。因为紧张,这个已掌握了基本发音的孩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家长一气之下把孩子带走了,而别的家长不了解内情,纷纷也把孩子领走了。
我失败了。站在空荡荡的教室内,一遍遍地抚摸那黑板桌椅,那些孩子们牙牙学语的情景一遍遍地在我脑海中回荡,真想大哭一场。
曾想过放弃,但始终割舍不下。
痛定思痛,总结自己失败的原因。我走访老中医、按摩医师、口腔和咽喉科医生,了解发音气管知识,并自编了一套舌操和口腔操,使僵硬的舌头变灵活。
因为传统原因,很多农村的家长不愿让别人知道自家孩子有毛病,能瞒便瞒,导致生源困难。我一家家地做工作,有的甚至免费。
但功夫不负有心人,几年过去了,学员慢慢地由一名增加到15名、30名、50多名……招生范围从赵县扩大到全省、河南、山西、山东、四川等地。
刚起步时,经费匮乏,我们在光荣院、烈士陵园里办过公。记得在烈士陵园办公时,丈夫说那地方太阴森,不愿去那儿住。没有办法,我只能一个人去陪着那些不会说话的孩子们。当时我没有一丝恐惧,觉得和这些孩子们在一起是最安宁的。后来丈夫也被那些孩子们感动了,才搬过去。
三、付出了辛苦,收获了内心的安宁
20年来,我们搬了7次家,可以说是颠沛流离。虽然我的这个梦想有些苦涩,但我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因为那么多的聋儿从我这儿走出去后,过上了和正常人一样的生活。
刘南、刘北(化名),赵县人,孪生兄弟。幼时患病,因为医生大量使用庆大霉素,两个孩子丧失了听力。家长四处求医,医生告诉他“药物治疗无效,只能佩戴助听器和进行语训”,但执拗的父亲依旧四处寻找秘方、偏方,甚至气功、烧香拜佛等手段都用上了。为了让两个孩子上学,我曾3次登门,说:“难道你真的忍心让孩子就这样下去吗?天下父母没有不疼爱自己骨肉的,别再骗自己了,相信科学,聋哑儿说话并不是天方夜谭。”看我态度真诚,父亲让我把刘南带走,先试一试。
一年后,刘南的语言功能基本恢复,并且很懂礼貌,文化课学得也很好。看到刘南成功了,第二年刘北也被送了进来。如今,两个孩子早已进入社会,自食其力。据同厂的工人说,他们很能干,不了解内情的人根本看不出他们曾是聋哑儿。
有一个孩子,送来时他父亲说已3岁了(鉴于人手有限,康复中心一般不收小于3岁的孩子)。孩子基本没有听力,白天有人陪他玩还算听话,晚上一看父母不在身边,不让脱衣服,一宿宿地哭。没有办法,我只能搂着、抱着,小心翼翼地哄,一夜夜地不能安睡。后来,他父亲才跟我说了实话:“孩子刚送来时才两周半,怕你们不收,才说了谎。”这个孩子一直跟到我6岁才离开。
还有一个孩子,送到这儿时,父母都已绝望了,残存听力很少,什么都不会说。几个月后,我给孩子家长打电话,孩子清脆地喊了声爸爸。家长不信,说:“肯定是让别的孩子叫的,我家孩子肯定不会叫。”后来家长来了,真听到了自己儿子叫爸爸,眼泪唰得一下子流下来,一下子就给我跪下了。
张雯(化名)自小被父母遗弃,靠姥姥养活。2002年,6岁的张雯被送到学校,当时交了点生活费,此后再也没有交过。期间,她姥姥、姥爷来看过她两次,但每次都泪流满面地诉说家中的不幸与穷苦。怎么办?我的日子也很难过,那么多的残疾孩子,贫困户又收不上学费,中心仅仅能够维持而已。撵张雯走吗?不可能。思前想后,和老公商量,决定留下这个孩子,承担抚养她的义务。张雯在我身边生活了5年,张雯说,那5年是她最快乐的时光。后来在爱心人士的帮助下,我给孩子配了助听器,在语训老师的训练下,张雯终于走出了无声世界,能开口说话了。
我想,面对这些残疾孩子,这些人生残缺、缺乏完整的爱的孩子们,我的角色不应该是老师,而应该是他们的妈妈。我每天五六点就要起床,给孩子们穿衣、叠被、洗脸、喂饭,晚上给他们洗澡,整理教案,12点之前从没睡过。他们曾感动过我,我哭过,也笑过。每次放假都有孩子给我打电话,说想念刘老师了,要早些回来。
2000年新学年开学时,6岁的刘飞(化名)第一个到校,双手紧紧地抱着一个盒子,特别兴奋,他急切、含糊不清地跟我说:“老师,吃蛋糕。”我打开那个盒子,原来是一块早已变质的生日蛋糕。原来这是孩子半月前过生日时,特意为我留的。我端起那块蛋糕,大口吃起来,孩子笑了。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四、对于家人我亏欠的太多太多
在事业上我投入了所有的精力,把所有的爱都给了那些聋哑儿,而我自己的一双儿女却没有享受到他们应该享受到的母爱。
记得创业初期,儿子刚刚出生几个月。我和爱人都没有时间照顾,保姆更是雇不起,怎么办?我想了一个办法,让他白天当晚上。在床上放两摞被子,上面搭上围巾,两边用枕头压牢,里面就黑了,白天孩子可以睡觉,等我们晚上回去,轮流陪儿子玩。有时我们白天忙,回家不及时,孩子醒了没人管,哭着又睡着了,枕头上经常发现大片大片的泪痕。后来婆婆实在看不下去了,孩子不满一周她就接走了。
儿子5岁便上了小学,他很少吃我做的饭,因为我实在没有时间,根本顾不上他。有时孩子自己拿碗到食堂打些饭,食堂没饭了,就自己拿包方便面直接去学校。2003年下半年,孩子该上四年级了。我觉得应该为儿子打算了,不然会耽误孩子的。那年,远在东北的二姐家的孩子考上了大学,我便把孩子送到了东北,一是给二姐作伴,二是能让孩子吃上口热饭,有人照顾。那年8岁的儿子给我写了一封信,有一段是这样写的:你们穿上秋衣、秋裤了吗?如果没穿上也快点穿上,千万别冻着,也别让老师们冻着(语训中心的老师),晚上你们和老师们看好孩子,别让他们尿床,也别让他们打闹,早上也让老师们上好课,别让老师看课外书,让他们和孩子们一起玩儿。(望能回信,写字也不要连笔的)
一份付出一份回报。2006年河北电视台春晚举行节目海选。我拨通了剧组的电话,但被告知报名已于前一天结束。我向他们介绍了语训中心的情况,恳求给我们一个机会。在我的一再请求下,剧组答应了。
训练时,孩子们练得很吃力,单就把“小鸟、小鸟你快飞,请把我的心意带到北京去”一句中的“北京”改成“首都”,不知练了几万遍。连续9天的训练,晚上我的嘴巴都是麻木的,基本没有知觉了。
少儿群口快板在春晚的舞台上华彩亮相,当观众知道几个孩子曾是聋哑儿的时候,不少人流下了热泪。(本文部分内容根据刘洁本人日记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