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后那片桃树,是父亲栽种的。
栽种时父亲虽年过花甲,但还健壮。他挖坑、挑水、修枝施肥,不怕脏累,没找人帮忙,真正的独力完成。
父亲读过书,当过兵,有文化,懂科技,做了30年的生产队会计。他一生最爱种树,院中屋后栽满了桃、苹果、葡萄等树木。
母亲早逝,父亲孤灯清影地生活了十来年。可他并不孤单,院中有好多果树陪伴他。风儿吹过,叶儿婆娑花儿喧响,都像在与他唧唧私语,亲切交谈。
但是父亲总感觉在院子里种树如同在屋子里打拳练武一般,施展不开手脚,而且只能尝个鲜赚个嘴甜,收不到经济效益。他早想开辟一片果园,但为生计所迫,一直未能如愿。年过花甲,盼得儿女们成家立业没有负担了,父亲才得满足心愿,在村后建了一亩桃园。他顶风冒雨,辛勤劳作,还骑自行车奔波五六十里地,跑到邻县的果园里取经,寻求好品种回来嫁接。
桃树枝条疯长,伸到相邻地里。地邻嫌影响其棉花生长找来吵闹,父亲默默忍受,挥剪修去。结果来年桃子成熟后,那人却常常毫不避让地顺手摘桃。父亲不计前嫌,一笑了之。
来年春天,桃花争相绽放,芬芳满园。调皮的小男孩折枝玩耍,爱美的小姑娘采花戴在发间,天真烂漫。父亲饱经风霜的脸笑得也如桃花一样灿烂。
终于迎来了桃香满园,成熟的桃子吊起了村人的胃口。不论小孩还是大人纷纷来买,也有拿小麦换取的。父亲脸上笑开了花,乐呵呵地称粮接钱。当然免不得也有偷桃的孩子,父亲便睁只眼闭只眼,任他去了。因为农谚道“瓜果梨枣,谁吃谁饱。”卖完桃子一算计,实现首季开门红,收入逾千元,比种粮棉强多了。我回家时,父亲还对我炫耀,笑容满面。
父亲终于圆了发财梦,桃园使他美梦实现。他便迫不及待地谋化来年,再次骑车从外地引进五月白、六月鲜等新品种。企盼来年财源滚滚,大发桃财。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可惜就在那年秋天,父亲突发脑血栓住进了医院。躺在病床上,他还对桃园牵肠挂肚,梦绕魂牵。儿女们倾力治疗,精心伺奉。然而父亲出院之后,还是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口齿不清,步履维艰。
生活刚能自理,父亲又拄着拐杖前去照管桃园。
春风有情,年后依旧吹开桃花满园。可父亲到底体弱,行动不便,不能打药管理,终落得花褪残红毛桃小,偷者甚多,买者寥寥。父亲拄杖蹒跚,追撵不得;口齿不清,呼叫无言,反倒惹得小孩奚落耻笑一番,老人惟有徒然生气流泪,倚杖叹息而已。真如杜甫《茅屋被秋风所破歌》中的“群童欺我老无力,对面公然为盗贼,公然抱茅入竹去,口干舌燥呼不得”一般。
局面不可收拾,父亲只有放手不管了。但他到底难以割舍,便常常拄杖到地头守望,最后眼睁睁地看着桃园破败荒凉,枝条疯长,渐渐荒芜……
在一场纷纷扬扬铺天盖地的大雪之后,父亲病情复发,与世长辞。随他而去的,还有那片桃园。留下的,惟有儿子无尽的哀思,和着漫天飘洒的雪花,桃花纷飞般,飘飘洒洒,漫无边际……
邯郸市曲周县第一中学 李建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