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这一带,大年初一早晨那顿饺子总要多煮一些,以留给不能在一起吃这顿饺子的亲人,比如娘家侄儿、外甥、外甥女以及没能在一起过年的儿孙们,等他们来拜年的时候,端出来让他们吃上几个,老人们说这是见面饺子,意思是吃了这种饺子,将来自己离开人世的时候,能够和这些人见上最后一面。
回想起来,爷爷奶奶是给我留过这种饺子的。在城里安家之后,有时候大年初一不能赶回老家,初二或者初三回去的时候,奶奶总要端上一碗这样的饺子。从爷爷奶奶殷殷的目光和渗出的笑意中,我觉出了爷爷奶奶的一种希求和寄托。
爷爷奶奶是最疼我爱我的。听人们说,我几个月大的时候,两位老人就成天一个抱着一个哄,含在嘴里怕化了,顶在头上怕吓着。会走了之后,只要跟爷爷出门,爷爷兜里哪怕只有几分钱,也要掏出来给我买了好东西。上小学了,家里没有钟表,我怕上学晚了,常常顾不上吃饭就往学校跑,奶奶拿着煮熟的鸡蛋在后边追。颠着一双小脚,一直追到学校,一边把鸡蛋往我手里塞,一边和老师絮絮叨叨地说:这孩子办事忒“鸡毛儿”,总是怕误了上课不吃饭,正是长个儿的时候,老这样下去哪受得了啊……
就是这样疼我爱我、让我吃过无数次见面饺子的爷爷奶奶,在去世的时候,竟然都没有能够见上我一面!
爷爷是2005年1月10日凌晨去世的,接到电话急火火地赶到家,爷爷已经被抬到了外屋的灵床上。望着爷爷冰冷的身体,想起前天回来看爷爷时,爷爷对我恋恋不舍的眼神,我愧悔交加,泪如雨下……
在爷爷“百日”的第二天,在炕上躺了半年的奶奶也随爷爷而去。给爷爷烧完百日纸,临回城里时,我看了看半年前就已经不认人的奶奶,给躺在炕上的奶奶掖了掖被角。没想到,这,竟也是我和奶奶的最后一面……
想起来,爷爷和奶奶是一次也没有拉过让我吃见面饺子的啊!可是,在他们弥留之际,我却始终没有出现在他们恍忽的不知是不是满含着渴望的目光中……我始终不知道也无法想像出爷爷奶奶是如何离开这个世界的。这,成了我一辈子永远无法弥补的愧疚,我的可怜的爷爷奶奶啊!
每年的清明节、农历七月十五、十月初一、大年三十,是民间给逝去的先人们上坟烧纸的日子。现在,我惟一能做的,就是在这几天,不管多忙,都要早早地赶到爷爷奶奶的坟前,虔诚地跪下去,给世界上最疼我爱我的两位老人送上一把纸钱。
沧州河间市文化局 李秋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