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好晴天，天暖人暖，我推起电动车回家看看我妈。
  拐进胡同，临近门口，见娘提着垃圾筒，佝偻着背，弯曲着腿，踯躅前行，我不由得叹息，娘越发的老了。我大喊一声：“娘——”娘见到我，满脸刀刻般的皱纹蟹菊似的瞬间绽放，眼里闪着光彩。我上前抢垃圾筒，娘兴奋地说：“不倒了，不倒了，也没多少垃圾。快进去，进去。我来拿吃的。”她说着转过身去，步履似乎轻盈了许多。我以为拿什么犒劳我呢，只见她两手空空，讪讪地呢喃：“放哪里了？是吃完啦？”为了掩饰即将夺眶的泪水，我连忙假装洗脸，抬腿奔进厨房，双手掬起一捧水往脸上洒。母亲趋着碎步忙不迭地递来毛巾：“快擦擦。”柔软的毛巾吸干了脸上的清水和眼里的泪，我舒服多了，于是一把抓过娘的手：“娘，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啦？”红红的剔骨牛肉、金黄的猪脚冒着热气，散发着香味，还有一箱杏仁露摆在娘面前。可是，在娘脸上我没有看到以往的欣喜。心想，这可是娘平日里最喜欢吃、最喜欢喝的啊！
  “妮儿啊，我咬不动了。”娘流着眼泪断断续续地说：“就剩一颗牙了还老疼，疼得吃不下，睡不好，一狠心让人给拔了。这一拔不要紧，满口的假牙没了依托全松动了，甭说咬东西，一说话上边的假牙往下落，与下牙咔嚓咔嚓‘打架’。”
  “娘，我这就给牙医打电话，看能不能修，不行咱再镶新的。”
  “可别，这口牙8月份才镶的，花了你们两千多，再换新的多贵呀！”
  “娘啊，你辛辛苦苦把7个孩子拉扯大，耗费多少心血啊！我们兄妹7个为你镶一口牙，能费多少钱呀！”我说完，娘脸上有了笑容。
  “娘，我把猪蹄的骨头剔下来，把肉切碎，用高压锅焖一下再吃。”
  “不要闷，那就不是原味了。待会儿弄吧。”娘边说边拉着我走进里屋，坐在床上，“你陪我说会儿话吧！”我把娘的手放在我手心，耐心地听娘唠叨那不下百遍的故事。
  多想，多想就这样陪着她，听她絮叨。对娘来说这是一种幸福，对我而言又何尝不是呢？我的小家与娘家相距四十多里，夜幕很快降临，我要离开，娘苦苦挽留：“退休了，还是没完没了地忙！”娘的脸色沉下来。
  爹的骤然离世，让我深切地领悟到“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无奈。弟弟妹妹们也总有做不完的事，挣不完的钱。他们对母亲总是用钱来打发，今天买个袄，明天买双鞋，如我一样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他们不知道娘什么时候啃不动猪蹄儿了，只好将猪蹄剔成肉末；他们不知道娘什么时候咬不动苹果，只能用刀切成碎块儿；他们也不知道娘什么时候不能吃花生豆了，而是借助擀面杖把花生豆碾成面；他们不知道娘的孤独与无奈，他们尤其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用钱买不到的那些东西，更不知道“牛老老一春，人老老一年”的道理。
  想想自己，一双儿女都不在跟前，儿子保定上大学，素日很少交谈，女儿在京城上班，我在家里忙丈夫、忙孩子，在外头忙工作，一天到晚都有做不完的事，就是上网我们也极少聊天，想极了发个信息，也不忍多打扰他们。天有阴晴，月有圆缺，人有欢喜与愁烦，情绪低落的时候，那叫一个心焦……回首再看耄耋之年的娘，不由得一阵心酸。上了车子，拐出胡同，泪水涌出眼眶，不禁抽泣起来。随着年龄的增长，老年人的苦乐，我渐渐地懂得，因为懂得，所以悲怀。
吴振菊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