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前，81岁的父亲脑血栓又犯了，加上天冷得了重感冒，老人家倒在了炕上。母亲打电话过来，我匆忙找了村医，每天去给父亲输液。
  　　过年，我比平时要忙——待客人，走亲戚，还有70头育肥猪要喂。
  　　正月初四，我和妻子买了父亲爱吃的八宝粥和纯牛奶，去老宅看他。父亲见我，竟呜呜哭了起来，母亲有些遮掩地说：你爸添了新毛病，看见谁都哭。
  　　和父母说了一会儿话，儿子来电话，说猪跑出了圈。我忙站起身，准备往外走。这时候，我听见父亲微弱地冲我说：“那些东西你拿回去吧，我都不缺，你没事了，有空儿了，就过来多呆会儿……”
 　　 看着老人家渴望的眼神儿，我心里很不是滋味——父亲啊，我知道您哭的原因了，我更知道我错了，是我这个儿子没有做好。您有退休金，吃的喝的都不用我，我怎么就这么忙，竟抽不出点时间陪您说说话，唠唠嗑？
 　　 我记得，我十多岁的时候，和父亲说话的机会不多。那时候，我家穷，在生产队赶马车的父亲为了多挣两毛钱的补助，他总是央求大车组长出远门儿。十天、半月，父亲回来了，放学回家的我想和父亲说说话，问一下外面的世界，听一下他见的趣闻。可是，回家的父亲依旧像陀螺一样忙得团团转。他给我的，只有瞬间的一个微笑，只能轻轻摸一下我的头。这些，父亲就等于和我说了话，然后又匆忙干活去了。
 　　 我记得，我二十来岁的时候，和父亲说话的机会不多。18岁那年，我去了十里外的一个陶瓷厂打工，父亲在邻村的一个抽水泵点干活儿，一年四季很少回家。因为忙，我们父子见面少，偶然，我会去泵点给他送些吃的和换洗的衣服。见到我，父亲只是一句话，且重复了好多年：“你年轻，有力气，好好干！”
 　　 我记得，我三十多岁的时候，和父亲说话的机会不多。那些年，我有了一双儿女，一份家庭的责任压在了肩头。正值壮年的我，在村里承包了80亩稻田，我和妻就没日没夜地干。那时的父亲，60多岁，身子骨还硬朗，他会隔三差五去我的稻田，站在田埂上远望我干活儿。有时候我看见父亲来了，我会走过去和父亲打个招呼。父亲就说：“忙去吧，我们老两口都好着呢，不用惦记！”
 　　 我记得，我四十来岁的时候，和父亲说话的机会不多。6年前，我在村头开了一家小卖部，买了一辆面包车搞出租，妻忙我也忙。有时小卖部进了新鲜的、好吃的，我们会给得了脑血栓的父亲送，匆匆去也匆匆回。到了不惑之年的我，还天真的想：老父亲吃到了美味儿，就是我最大的孝顺。
 　　 如今，我已经46岁了，和父亲说话还是不多。这一次，我听见了父亲的哭声，看见了父亲期盼的眼神儿，我知道，我已经犯下了天大的错误。今后，我必须要坐在父亲的炕沿边儿，陪老人家说说话、唠唠嗑了。面对一个生我养我，如今已是耄耋之年的老人，就是我天天陪在他的身边，上苍还能给我、给老人家多少时间？
 　　 自打那天起，不论我多“忙”，不论骄阳似火还是雨雪交加，我都会去父亲的老宅，那怕一小时，那怕半小时，那怕十分钟，我也会坐到老人家的身边，给老人家擦把脸、洗洗手，唠唠嗑。40年了，没能和父亲踏踏实实坐在一起说说话，现在，我想尽可能补回来！
 　　 唐山市曹妃甸区十农场十一队 张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