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宋国刚

  幸福有多远？

  这个问题我曾千百次地问自己，但每次都没有答案。

  幸福在哪里？曾经以为幸福离我很近，曾经以为自己已经抓住了幸福的手。但每次我伸手向前，但都抓不到。

  幸福始终在我眼前，却如轻雾一般。我不甘心，我想让自己的生命和生活过得精彩一些，让自己感觉幸福一些。

  其实幸福就是一种感觉，一种轻松、愉悦的感觉。也许幸福只和自己有关，因为你无法改变生活，改变别人的思想，只能尽力改变自己。

一、第一印象还不错

  那年我20岁。

  记得是个春天，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那天是邻村的集日，一早我便出门赶集去了，快中午时才回家。

  一进门，觉得有点不对劲，平时家里安静得很，今天咋这么热闹，东屋还坐着个陌生的小伙子，父母正陪着说话。

  我瞄了一眼，回到了自己房间，娘看我回了家，便跟我进了屋，说：“闺女，今天你二婶给你介绍了个对象。这不，人都带来了，你过去看看咋样？”我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埋怨娘：“让人家相亲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多难为情啊！”娘笑笑说：“相亲，就是让你看看，又不是今天就把你嫁出去。先了解一下，如果中意你俩再谈，不中意就算了。”

  娘拽着我到了东屋。我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那个男孩子，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

  媒人给我介绍了一下那个人，他叫刘光，比我大两岁，是个知识青年。

  这次见面很简单，我在屋里只待了十多分钟就出来了。

  媒人和刘光走后，娘问我是否合意。其实我对刘光还是比较中意的，模样帅气，人又精神，关键是听说他是知识青年，有文化，我说：“还行吧，第一次见面也不太了解，先处处再说吧。”

二、开始对我也不赖

  刘光他们村离我们村子不远，我有个表姐嫁到了他们村。表姐听说我跟刘光相亲了，劝我说：“妹子，你千万别跟他处对象。这个人在我们村口碑不好，好吃懒做，还有流氓习气。”后来也有乡亲们来劝，说刘光人品不好。

  我说：“我们就是见了个面，没打算跟他咋样，不行就拉倒呗。”

  但是我把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自从那次见面后，刘光便开始缠上我了，三天两头往我家跑，给我送东西，帮我家干农活。

  俗话说，好女就怕赖汉缠。时间一长，我有点动心。因为刘光人很精神，会来事，嘴还挺会说，把我爹娘哄得特别高兴。

  我是个争强好胜的人，性子比较硬，越是难办的事越想办成。别人都说刘光不好，但我觉得他人挺不错。即便他真的如别人所说，但他才22岁，人都是会变的，我相信我能改变他。

  我俩很快订了婚。年底，我便做了刘光的新娘。

  婚后，他对我还算不错。当时我还洋洋自得，心里琢磨：你们说刘光这不好，那不好。看，我嫁过来，人家不挺好的嘛。

  因为刘光有点文化，能说会道，没多久，就被村里的集体企业聘用，又挣工分，又拿工资，一双儿女也相继降临。我俩的小日子过得很滋润。

  但是好景不长，1980年分田到户，知识青年分配工作。刘光被分配到了县建筑队。他在县城上班，我在家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还种着十几亩地。

三、刘光露出了狐狸尾巴

  一去县城，刘光的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班不好好上，成天跟一帮社会上的小流氓瞎混。我这个家，他更是不愿回了，地里的活儿他一点不沾。夏收、秋收，越是忙的时候，他越往外跑，甚至连家门都不进。托人给他捎话，让他回家帮忙，他则装聋作哑，反正就是不干活。

  那个时候没有大型机械，一切农活都靠手提肩抗，都应该是男人的活儿，但我家这个男人靠不住，一切都得靠我自己。尤其是麦收，累得我经常偷偷地抹眼泪。那个时候，我有些后悔了，后悔当初自己的选择。但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既然选择了，这就是我的命，就得认，只能打落牙齿肚里吞。

  那段时间多亏了我那一双儿女，让我阴暗的生活多了几分亮色。

  苦点，累点，我不怕，只要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我也就知足了。虽然刘光经常不回家，但毕竟这个家还是完整的。

  当时村里还有一个老乡也在县建筑队，和刘光是同事。一次，他到我家来，跟我说起了刘光，说他在单位无所事事，不干正事，不仅如此，还经常偷盗、打架、吃霸王餐，就是流氓一个。当时我听了很怕，刘光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如果这样下去，他的工作将不保，他的未来将不保，我们这个家也就不保了。

  第二天，我坐车去了县城，找到了刘光他们领导，领导对我很客气，说：“大妹子，是应该好好地管管刘光了，但是我们已经尽力了，没办法，管不了。我看这个世界上能管他的人只有公安局了。”

  为这事，没少跟刘光吵架，但是我吵我的，人家该干啥干啥。

  后来，我又听说，刘光跟一个有夫之妇好上了，那个女人还为他离了婚，且逼迫刘光跟我也离婚。开始我不信，但后来刘光真的逼着我离婚。其实刘光这个样子，我早就跟他过够了，但是让我离婚，我不太甘心，毕竟有两个孩子，再说离婚在当时可不是件光彩事，我丢不起那人。

  我死活不同意，刘光开始时对我还算客气，但看我态度坚决，非打即骂。我对刘光说：“当初所有人都说你不好，是我顶着压力嫁给了你，希望你能改邪归正，好好过日子，哪知道你禀性难移。每天你不在家，这个家里里外外都是我一个人打理，你说俩孩子都六七岁了，你看过几天，抱过几次？如今，为了一个野女人，你跟我离婚，你对得起我吗？你还算是个人吗？”但无论我怎么说，刘光就认准了俩字——离婚。

四、离婚了，我彻底摆脱了噩梦

  后来，他威胁我，说如果再不答应，就弄死我。看他凶巴巴的样子，我知道这事他还真能干出来。怎么办？思前想后，万一我真要有个三长两短，俩孩子岂不惨了。为了孩子，离就离吧，没了男人我又不是不能活。

  我对刘光说：“离婚可以，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俩孩子，我不能让孩子跟着后妈受罪去。”对于孩子，刘光根本没啥感情，他巴不得甩掉这俩累赘呢。但是他想要儿子，为他老刘家传宗接代，我坚决不同意，后来我俩为这事还闹到了法院。法庭上，法官了解了刘光的情况后，最终把孩子判给了我。

  办完手续，拿着那本绿色的离婚证，我长舒了一口气，我6年的青春就这样葬送了，我的幸福就这样离我远去了。

  我需要重新开始，因为我还年轻。

  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在农村肯定是没法过，必须还要向前走一步。当时，给我介绍对象的不少，但条件都不咋地，主要因为我带了俩孩子，要么身有残疾，要么岁数太大，我都没同意。

  后来，有人介绍了同村的李福明。他比我大7岁，人很憨厚，因为家里穷，所以一直没有讨到媳妇。我考虑再三，答应了这门亲事。第一他是本村的，基本上知根知底，嫁到娘家村，互相之间也有个照顾；第二他身体没啥毛病，虽然穷点，但只要两个人心往一块想，劲儿往一块使，还怕日子过不好？

  1982年，我和李福明重组了家庭。

  李福明和刘光属于两个极端的人，刘光会说、爱说，李福明则老实木讷；刘光喜欢和朋友吆五喝六，李福明只知道闷头干活；刘光好吃懒做，啥都不想干，李福明本分勤快，家里地里的活儿，他都能拿得起来。

  刚和李福明结婚那会，我经常会想：幸福真的来了吗？

  也许真的来了。婚后，我和李福明两个人除了种十几亩地，还搞起了家庭副业，轧面、做豆腐、养猪，俩人都不怕辛苦，起早贪黑，日子慢慢好起来。

五、新生活给我带来了新变化

  李福明这个人什么都好，惟一让我接受不了的就是对我带过来的两个孩子不太好。虽然没有达到轰出家门的地步，但是每天孩子放学回家，基本就没有好脸色。弄得俩孩子看见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他一瞪眼，俩孩子大气都不敢出。

  为这事，我俩不知道吵了多少次，每次李福明都说：“我又没咋着俩人，供吃供喝供上学，就是态度不好，你还想让我咋地？又不是我的种。”

  唉！人家说的也对，咱又能要求人家能对孩子多好呢，凑合着过就行了。

  后来，我和李福明又添了个儿子，一家5口辛勤劳动，勤俭持家。虽然也经常吵架拌嘴，但是比和刘光一起过时算是幸福多了。

  1983年，也就是我和刘光离婚两年后。一次我去县城有点事，感觉大街上人明显多，问了问周围的人，人家告诉我：“你今天算来对了，现在正严打呢，今天犯人游街。”我也没啥事，就挤到人群里看热闹。突然，在游街的犯人里，我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刘光。虽然他穿着囚服，被剃了光头，但毕竟一起生活了六七年，化成灰我也认识他。

  看到他这副样子，我心里暗自庆幸，幸亏当初自己和他离了婚，不然我得受更大的苦。

  后来，我打听到刘光因为盗窃，被判刑9年。这也许是他应得的下场。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儿女们相继长大，一家人的生活也安定下来。

  大儿子会装修手艺，也有经营头脑，开始是给别人打工，后来摸清了这个行业的窍门，自己便组建了装修队，凭手艺挣钱，收入不少。我大儿媳也不错，里里外外一把手，打理着家里家外，自己还养了几十头猪，小两口的日子是越过越红火。

  大女儿也挺让我们省心，她从小学习就好，后来去北京上大学，在学校里因为表现突出，被选为学生会主席，毕业后在北京注册了公司，生意很好，买了楼，买了车，生了女儿，还上了香港户口。

  小儿子上学时学习成绩也不错，毕业后也去了北京搞投资生意。

  其实这些都是我从来不敢想的，也许对我这个土埋半截的老婆子来说，这就是幸福，能看到自己的儿女们一个比一个出息，已经足够让我欣慰了。

  2003年，非典。我种了两亩的地膜豆角，5月份就可以摘了。为了卖个好价钱，我便摘了些骑车子驮着去县城卖。我表姐在县城住，中午我去她家吃饭，她跟我说：“你知道吗？刘光死了！”我听了一惊，虽然跟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瓜葛，这么多年也已经没有了他任何消息，但毕竟我和他曾经生活了6年，毕竟我和他还有两个孩子。我忙问：“什么时候死的？咋死了呢？”表姐说：“前些日子的事。听说他死得很惨，因为闹非典，人们很少出门，他死到了自己家中，很久都没有人发现。后来尸体烂了，臭了，血水流到了人家楼下，后来有人报警，才发现他已经死了。”“得病吗？”“对，可能是心脏病。”

  后来我断断续续地又听说，当时导致我和刘光离婚的那个女人，虽然和刘光结了婚，但是后来俩人不知道为啥，又离了。这个女人最后得了尿毒症，也是2003年，孤独地死去了。

  其实想想他们两个人，可恨又可怜。可恨的是，年轻时不顾及家人、朋友的感受，我行我素，破坏别人的幸福，满足自己的欲望；可怜的是，最终谁也没有得到一个好下场，都是在家人、亲朋的唾骂中孤独地死去。

  也许就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吧。

讲述人：刘玉英    地址：保定市易县

 

采访手记

  接到记者的电话，刘玉英正在输液，她说这两天有点感冒。

  问起她前半辈子发生的风风雨雨，她哭了，哭得很伤心。记者有点不知所措，轻轻地问她：“别太伤心了，你看现在你过得不是挺好的吗？虽然曾经坎坷过。人过日子，还得往前看，不能总是琢磨着以前的那些痛苦。”

  “唉！”电话那头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记者兄弟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我有失眠的毛病，经常一宿一宿地睡不着。我和现在的老伴磕磕绊绊地过了几十年，但我过得并不像我在信中写得那样幸福，脾气不合，关键是他对我带过来的俩孩子一直有意见，关系不好，弄得我在中间很难受。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让我怎么办？”

  的确，有句话说得很好：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而不幸的家庭则有千般不同。关起门来过日子，谁家都会有说不出的痛苦。但日子是向前的，铲子哪有不碰锅沿的。

  放下，是一种境界，是每个人，每个家庭，想要幸福的人和家庭必须要学会的一种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