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宋国刚
  我曾经是一个农民，如今在安平县一家电视台工作，家也搬到了县城，不再面朝黄土背朝天。
  老娘仍在乡下。每到春节，在城里住惯了的媳妇就发愁，说家里太冷，不愿回。让老娘来，那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她总说：“根儿就在这儿，离不开了！”所以我们一家必须回去。
  去年，娘生了一场大病。春节前，她主动跟我说：“今年去你家过年。”
一、有娘就有家
  刚进腊月，有朋友问我：“今年过年你回老家吗？”
  我说不回，朋友有些诧异。我忙解释：“今年我要把老娘接到城里来，她今年跟我在城里过年！”
  要是去年这个时候，如果有人问这个问题，我会很纠结。我想回老家，因为家中老娘在翘首企盼。有句话说，儿想娘亲难叩首，娘想儿来泪双流，有钱没钱，回家过年。
  可是，老家没暖气，媳妇怕冷，不愿意回去！这个时候，我总是绞尽脑汁，摆事实，讲道理，说服媳妇跟我回家。
  去年冬天，娘生病在深州住院，娘说：“等我病好了，我去跟着你们，城里暖和，过年的时候，你们也就别回来了。”
  知儿莫如母，没有想到，在我看来，回不回家，这么重大的难题竟被娘亲一句话给***了。
  刚进腊月，我就想着把娘接来，老家太冷了，娘大病初愈，可能有些不适应。
  我们总是说回家过年，其实，什么是家呢？家很简单，一所能避风雨的居所，一张能够安眠的小床即可。但她又很复杂，她是爱，是亲人的召唤，是那一盏暗夜里亮起的孤灯。特别是家里的爹娘，那才是我们真正意义的家，有娘的地方就是家。
  当初还在村里的时候，我常常看到在外工作的人，只要爹娘在，不管多远，总是要回家来。可是，一旦爹娘不在了，他们就很少回来了，因为家已没有了意义，只剩下了躯壳。
二、把娘接到城里来过年
  娘出院已经两个月了，开始暂时住到了嫁到了深州的姐姐家，后来又去妹妹家住了一段时间。但是，到哪里住也不比自个家里舒服，执拗的她还是回到了乡下自己的家。
  本来是想早些接她来安平县城，但是，不放疗之后，她又肚子不好受，身体没大碍了，又来了一场大雪，路不好走。
  一波三折，看看现在还有半个多月就要过年了，所以我打算这个周末把老人接来。
  但是，昨天还好好的天气，今天却大雾漫天，我焦躁地不断推开窗户去看，雾好像和我较劲一样久久不散。
  眼看快到11点了，雾好像小了一点，我接连给手机里存的两个出租车号码打去电话，不巧都没在城里。
  着急去接娘，我穿上厚衣裳来到小区西面，看到了一辆红色的出租车，碰巧司机也是熟人。
  前两天我问过一次，去我老家来回30块钱。可现在一问，他说30去不了了，都涨价了，再说今天这么大的雾。我说咱们都是熟人了，谁和谁呢？他说要不咱就打表。其实，我知道，村里人说离安平县城30里地，但是，七拐八弯的，应该不止30吧！我说，你说个价吧！他犹豫了一下说40吧！我说40就40。
  就这样，车子在漫天的大雾中慢慢向老家行去。大路还好走，小路就不行了，前段时间下的雪还未完全融化，车想快也快不了。本来40分钟的路程，却走了50分钟。
  好不容易到了村里，已经是12点了！我赶紧收拾东西，娘好像搬家一样，把她的被褥，还有白面、白菜、花生油都放进了车里。我说：“在城里这些东西都能买得到的啊！”可是，娘执意要带着这些东西来。
  大包小裹装满了后座，司机一路小心翼翼，娘好像闻不了汽油味，一个劲地咳嗽，我有些担心。
  到了家，我把这些成袋的东西往楼上搬，虽然儿子也帮我拿些轻一点的东西，我最后还是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娘小心翼翼地上了楼，妻子赶紧做饭，她也说来就来吧，还带这么多东西干嘛？娘说：“在城里什么都得买，哪样不得花钱啊！”
  娘吃了饭，去里屋休息，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正看得聚精会神，娘突然出来，手里拿着100块钱，说；“你手里没有钱了吧？去买点鸡蛋吧！”
  我说：“鸡蛋还有呢，钱我也有，你的钱你自己留着花吧！”
  我突然想，什么是娘？这就是天下最伟大的娘亲，总是怕吃了花了儿女的，总是担心儿女的日子过不好，却从不考虑自己。
  想到这里，我转过头，装做不经意地擦了一下早已湿润的眼睛！
三、城市里感觉不到过年的温馨
  因为老娘来凑我过年，今年是我平生第一次没有回老家过年，也是我第一次在外过年，我想一定别有一番韵味吧！
  可是，看着我所居住的小区里的私家车越来越少，我突然有些感慨：别人都回老家了啊！
  其实，正像在一篇文章里写的那样：城市没有真正的主人，这里只是人们的暂居之所。又看到报道说，今年过年北京几乎成了一座空城。
  我想，如果整个小区的人大多都回去了，那么，这个年无疑是冷冷清清的了，过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是啊，过年图的是一份热闹，一份温馨，你说我笑，你打我闹，所以很多城里人宁愿忍受一路的奔波和乡下的寒冷，千方百计回到老家去。
  除夕晚上，小区里有很多窗户黑漆漆的，这些人家肯定都回老家了，心里又是有些怅然若失。但是，也有不少窗户的灯光依然亮着，也给了我点点安慰。
  午夜12点，随着新年钟声的敲响，鞭炮噼噼啪啪响成了一片，此起彼伏，孔明灯染红了半个天空，五彩缤纷的烟花也点亮了整个天宇。我想，城市有钱人多，鞭炮烟花放的也多。但是，他们的热闹又和我这个本应在老家那个热炕头上的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和儿子也出去放炮，我们这一幢楼留下的过年住户并不多，所以也不见人影，好在儿子不管这些，依然嘻嘻哈哈地跑着跳着。
  其实，城市是陌生人的天下，对邻不相识，所以城市里过年放的炮再多，也觉得少了人情味，所以娘说：“天好了我一定要回去，在这里住着就像坐牢似的，连个熟悉的人也没有！”
  我想，娘说的是实话，因为在村里有很多熟识的乡亲们，进进出出，热络地打着招呼，挺有意思的。
四、守着老娘过春节
  其实，如果不是老娘生病了，我实在不愿在城里过年。老家虽然冷一些，却有我很多的亲戚朋友，过年的时候可以串串门，说说话，而在城里呢？我才来了两三年，除了几个相熟的同事，朋友寥寥无几。和老家相比，城里人要讲究很多，对门几乎都不去串门。并且人家把屋子里收拾得一尘不染，甚至还有人家铺上了地毯，进门是要脱鞋的，这对于在农村生活惯了的人，简直就是种折磨。
  所以，在城里过年，除了看看电视，上上网，更多的时候是无聊，特别是妻子初二带孩子回了娘家后，更无聊了。
  娘没有上过几天学，也没有什么爱好，甚至连电视也不看，更多的时间就是干坐着。看得出来，她也觉得很闷。我劝她出去转转，她说：“有啥可转的，也就是在小区空地上走走，我也不敢出小区。谁也不认识，见了人连个招呼也不能打。唉，等天气好些了，我就回去。”
  我怕把老娘闷坏了，经常主动和她说起村里一些人的是是非非，娘听到这些便很兴奋，话也就多起来。但我离家也三年了，村里最近发生的事情也无从和娘谈起，话题难免陈旧了一些。
  是啊，我们很多进城的人，以为自己知识渊博，瞧不起乡下的爹娘，嫌弃他们孤陋寡闻，其实呢？我们要主动找一些他们感兴趣的话题，有时候，谈论国家大事也未必高尚，谈些家长里短也不见得庸俗，只要爹娘高兴，说些什么不可以呢？
  是的，如果娘不在身边，即使没有朋友，我也可以骑车去城里到处转转。但是，因为有娘在身边，我现在就多了一个照顾娘亲的责任。
五、娘在城里待不下去
  初五，我正在开会，突然接到侄女的短信，她说她和爸爸(我大哥)正在赶往安平的路上，还说摩托三轮上已经搭了棚子，要接奶奶回去。
  我忽然感到一阵心痛。
  这几天，娘总念叨着回去，我说天气还不太暖和，等几天吧！
  娘说：“在这里像坐监牢狱一般，连个太阳也晒不了。”
  娘说：“我的腿脚不方便，上下楼气喘吁吁！”
  娘说：“在这里连对门都不认识，在外头找个人说个话也找不到！”
  娘还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茅窝土窝。”
  ……
  总之，娘要走的理由太多太多。
  但我有些不舍，有娘在身边，心里踏实。
  娘从腊月16日来，到今天走20来天了，这20来天里，娘想吃什么我买什么，过年的时候娘说想吃牛肉馅饺子，我立马买了三斤！娘十分心疼地说：“这要花多少钱啊？”
  过年的时候，娘怕我没有钱，硬是塞给我50块钱！我怎么能要娘的钱呢？况且钱就是我给她的，娘一下子就急了！我这才知道，儿女一旦成家另过，父母来住，总是有几分怯怯的客气！因为女婿或者儿媳总是有些见外的。
  我没有办法，只好先收了娘的钱，我想她走的时候再给她吧！谁知时间过得这么快，转眼年就过了。
  娘要回去了，我说咱还用接你来的那辆车吧！娘黑下脸说：“要是你再花钱我以后就再也不来了，你还是让你哥在摩托三轮上搭个棚子来接我吧，去年冬天，他天天骑着三轮带我去深州化疗。”
  看实在拗不过母亲，我才给哥哥打了电话，我告诉他，哪天天好就来接娘回去吧！
  谁知今天下着迷蒙小雨，哥哥却急不可耐地来了，也许他听错了我的话吧！
  我赶紧给妻子发短信，要她给娘一些钱，千方百计地要给。
  我又突然想起前几天我对娘说：“明天过年你还来吧！”娘叹了一口气说：“谁知道我是不是还能等到明年过年啊？”
  曾经十分健康的娘亲动了两次手术后，突然变得这么的不自信、不乐观了，让我心里感到十分的难过！
我说：“你说什么呢？你还不到70，人家活八九十的人多的是，别瞎想了！”
  话是这么说，但我知道，人一旦上了岁数，就离大限之期不远矣！这就是我一而再再而三劝娘多住些天的真正原因。
  可是，我中午回到家的时候，娘已经冒雨和哥哥去了，看着光秃秃的床板，我突然感到万分的怅然。
六、城市里没有主人
  今天已经是大年初五了，可是，上午的时候，我出去，看到大街上依然空荡荡的，商家闭门，人和车寥寥无几，要是不是年节，这个时候正是车水马龙的时候，可是，那些浩浩荡荡的车流和人影都去了哪里呢？
  在村里的时候，我常常觉得城里的人和村里的人是不一样的，他们衣着时髦，说话洋气，好像个个很高傲似的，他们好像瞧不起村里的人，说他们土里土气的，也不卫生。
  然而，一到年节，这些“高贵血统”的人都哪里去了呢？
  答案只有一个，他们纷纷回家了，家是哪里？就是他们曾经不屑一顾的农村。
  是啊，真正的城里人能有几个？城里的人，大多是农村里的人尖，他们或者智力超群，或者相貌突出，或者腰缠万贯，他们纷纷脱离土地，不再过一身黄土一脸泥的日子，然而他们很快就忘记了自己曾经的农民身份，纷纷变得高傲起来，他们不屑农民的脏兮兮的衣装！所以造成了村里人和城里人的对立思想：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巾！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然而，也只有在过年的几天里，他们才想起自己也是农村人，身上流淌着农民的血液，家里还有躬耕田野的父母兄弟姊妹，他们才迫不及待地回去！
  也就是这几天，偌大的一座城市，曾经熙熙攘攘的人现在好像鸦雀无声了，变得有些冷冷清清的，变得没有一点可爱之处了！
  这样的结论让我们知道，作为农村人，完全没有必要自卑，只要打扮光鲜一些，照样可以自信十足，作为暂居的城里人，也不要有趾高气扬的优越感，因为自己或者自己的祖辈也曾经是脸朝黄土背朝天的人，你不过继承了他们的一点优秀的基因，你身上依然流淌着农村人的血液！
采访手记
  文章中的一句话让我记忆至深，那就是“有娘的地方才有家”。的确，春节这个节日，给大家创造了一个机会，给在外漂泊的游子们创造了一个回家的理由，而他们奔向各自家乡的目的都一个，那就是家中还有那老妈妈。
  如果家里没有了老人，望着空荡荡的，却又熟悉的房子，一切瞬间都会变得冰冷而陌生，回家的次数会逐渐减少。
  趁着老人还在，多回家看看吧。
（讲述人：刘雅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