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女同学家串门儿，她脚上穿的一双绣花布鞋吸引了我。布鞋是纯手工活儿，精工细作，拙中透巧，现在不常见了。我突然很想念小时候在五奶奶的炕头上做女红的岁月。
  五奶奶是个罗锅儿，腿脚也不利落，不能下地干活儿挣工分，但是她手巧，村里嫁衣大多出自她的巧手。五奶奶在村里的人缘极好，也很有耐心，很喜欢像我这样乖巧的女孩子，于是，在学龄前的那几年，我成了她炕头上的常客。
  五奶奶那里好看的碎布头儿很多，花缎子的、红丝绒的、黑灯芯绒的、方格布的，还有各种平纹的布头儿，五奶奶一点也不吝啬，布头针线随便用，柔软的油布炕席经常被我弄得凌乱不堪。
  寒冬来临，我最喜欢坐在五奶奶的热炕头上做女红，整个冬季天天准点报到，做小袄、做小裤，做的最多的还是小布鞋。五奶奶边做活儿边教我，从裁剪到缝制：针脚如何均匀细密，方口圆口的如何缝合，拓样描绘的手法，绣花的针法技巧，她都不厌其烦地一一传授。至今我还记得她念叨的一句话：“会做饭会做衣，到了婆家不看低！”
  冬季，五奶奶的热炕头上很温暖，五奶奶、我，还有一只大狸猫。五奶奶做嫁衣、做新鞋，我做猫头鞋，大狸猫呼呼睡大觉。五奶奶累的时候，我用柔嫩的小拳头为她捶背摁肩膀。我不愿意做针线了，就弄醒贪睡的大狸猫，梳理它柔滑、温暖、缎子般的皮毛。
  我把五奶奶家不用的一个破笸箩用碎布补好，盛放积攒的布猫鞋。几年下来，我的手工让五奶奶非常满意，积攒了满满的一笸箩。绣花鞋有燕子的、有牡丹花的、有梅花的、碎花布的，还有缎子鞋、丝绒鞋，都是成人鞋的精缩版，双双精致耐看。
  五爷爷有次干活儿回来的早，就逗我说：“二丫头的针线活儿还蛮好的，你做这么多鞋干啥呢？”我娇羞回答：“我攒嫁妆呢！”五爷爷哈哈大笑：“你做的都是‘三寸金莲’，自己试试穿得下吗？”我机灵应对：“我给大狸猫攒嫁妆！”五爷爷笑得更欢：“大狸猫是公猫，哪用攒嫁妆？”我还是不服气：“那我就给大狸猫的媳妇攒嫁妆！”
  那些做女红的岁月过去40多年了，至今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很温馨。不管时尚如何变化，手工的老样式，我依然很喜欢，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我的那一笸箩“猫头鞋”的命运如何，是否真的做了大狸猫的聘礼呢？
     沧州黄骅市人民银行 李淑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