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剪报》文选（1646）

审丑疲劳

乔 叶

    在外开会，和一个朋友同室居住，她很讲究：服装搭配，鞋帽搭配，浓淡妆搭配，发型手包搭配……

    起夜的时候，看到她的样子与白天差别甚大，仰面朝天，鼾声微起，轻微磨牙，嘴角边流着涎水，此大腿压着彼大腿，偶尔还放个屁……这个时候，是最经不起推敲。

    自己睡觉的时候，恐怕也是如此难看的吧？于是迫不及待地打电话问先生，他慢条斯理地答：“睡觉就睡呗，哪能这么看着对方睡觉？那不是闲得慌么？再说了，老夫老妻了，就是比这更难看的也不觉得难看。

    常听见有人抱怨：“他现在一点儿都不在意我，我换个发型做个新衣裳，他看都不看一眼。”常听见有人这么抱怨。我也曾这么抱怨过，不过现在我不抱怨了，我知道：他是没有注意我的新发型和新衣裳，可他同样也没有注意我的鱼尾纹、黄褐斑、头皮屑、指甲垢和围裙上的油渍。

    他审美疲劳的同时，审丑也疲劳啊。

    这就好。

    审美不疲劳、审丑也不疲劳的状态，是热恋和新婚。是最醉心的。审美疲劳，审丑却不疲劳的状态，是无爱和分手的前兆，是最碎心的。而如果你正和爱人处于审美疲劳、审丑也疲劳的状态，那就得恭喜你了。此时的状态正是骨肉不分的糟鲥鱼，该是最香浓的。这种状态中的彼此，在对方眼里已是超越表象抵达内核的亲人。此时的你，该是最安心的。

    （摘自《薄荷一样美好的事》） 载第536期《再剪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