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剪报文选》（4485）

舒服的尺度

乔 叶

　　让人舒服，这个尺度初听觉得意外，再一品就觉得很在情理之中。让人舒服，这个尺度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懂得。比如按摩师为你按摩的时候，你之所以会觉得舒服，是因为他懂得你的所有骨头和肌肉。

　　意味着理解。比如穿上后既好看又舒服的衣服，那是因为设计师充分理解衣料的材质，也充分理解穿衣者的身体。

　　也意味着缜密的逻辑。情感逻辑，审美逻辑，都要坚实。因此好的画，好的音乐，都是让人舒服的。让人舒服还意味着自然，最大程度的自然。还意味着体贴。体贴人心，体贴世情。她甚至意味着科学的优美和精确。

　　让人舒服，不是讨好，不是谄媚。让人舒服，也不是说要拒绝夸张。有很多夸张也会让你很舒服。漫画夸张吧？花腔女高音夸张吧？京剧表演夸张吧？夸张得合适，就会让你觉得很舒服。

　　让人舒服更不等同于随意。你看体操表演，流畅，优美，看着那么舒服。谁都知道表演的人在背后下了非同寻常的苦功。写作也是如此。当你读某篇文章觉得特别舒服时，你难以想象作者为一句话，为一个题目，琢磨了多少次。驾驭时不显得艰难，是因为背后严苛的训练。只有经过沉默的努力，才可能会有明亮的呈现。功夫下得越足，临场才可能越轻松，也才会在呈现的时候让人舒服。

　　某些朗诵为什么会让人不舒服？要么就是在做不高级的苦情戏，对受众进行强制绑架。要么就是哗众取宠，试图吸引眼球的幼稚伎俩。他们没有把真正的功夫浸入到文本的字里行间、一呼一吸、一停一顿中，更没有浸入到情感深处。他们的努力都漂浮在外壳，怎么会把别人带进内核中呢？怎么可能会让人舒服呢？（2021年第6期《特别关注》）载第946期《再剪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