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剪报文选》（4452）

回头多少个秋

莫小米

　　他终于回来了，这一分离，已经过去了二十多个春秋。 离开，是一个黑夜。飞行员张立义，三十多岁，经验与精力都值高峰。驾驶3512号U2侦察机，飞过台湾海峡，任务是对大陆的核基地进行夜间红外线照相侦察。

　　才过呼和浩特不久，就被解放军发射的防空导弹击中，侦察机顿时爆出一团火球，他紧急启动弹射，随即从两万米高空坠落。等意识较清醒后，他才发现身处茫茫白雪之中，只得用降落伞裹住身体御寒。天色稍明，他拖着双腿前往一个飘着炊烟的蒙古包求救，一进屋，就倒在炕上昏厥过去。那是1965年元旦刚过。

　　张立义的妻子，并不知道丈夫执行如此可怕任务，此时正带着三个孩子进入梦乡。两天后她获知丈夫“殉难”的信息，犹遭晴天霹雳。快过年了，她的男人变成了“衣冠冢”。但在她心里，却坚信男人还活在世上。

　　张立义因严重冻伤，被送往空军总医院就医。大年初一，部队长官拎着水果到医院给他拜年，并送还他在跳伞时丢失的一块高级航空表，令他感佩不已。这对表的另一块，是他太太作为信物戴着的。

　　羁押五年后，张立义获得自由。回到南京马前村家乡，与分离多年的老母亲团聚，村民虽知他是“蒋匪”飞行员，仍善待这位归乡游子。

　　当了几年农民又当了几年工人后，张立义被调任南京航空学院实习工厂担任实习组副组长。直到1982年，新华社向国内外公布了张立义下落和有关部门批准他回台湾探亲消息。当年11月，张立义抵达香港，但台湾当局不同意他返台。七年后，张立义才得以返抵台湾，当时他已是花甲之年。

　　张立义妻子获知丈夫“殉难”后，一边忍痛工作，还得照顾三个年幼孩子和衰老病痛的双亲。如此独撑八年后，被人介绍与一名退役军官相识。再婚时她与对方约法三章，“只要张立义回来，我要与其复婚。”

　　按照约定，善良的老人黯然实践了当年诺言，悄悄申请住入养老院。张立义与爱妻终得团圆。2015年，85岁的张立义，在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看到了半个世纪前自己驾驶的U-2侦察机遗骸，感慨万千。（2021年12月6日《今晚报》）载第941期《再剪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