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剪报》文选（2464）

两把快刀

毕淑敏

    认识一位资深的整形医生，我问他：“您可以一眼就看出谁整形了吗？”

    她说：“基本可以。特别是演艺界的人，他们的脸是公开的档案。”

    我说：“是不是他们碰上了手艺不佳的整形医生，所以事倍功半？”

    她说：“整形这件事，大约有60%的效果要仰仗整形医生的经验和技术，还有30%要看接受者的条件。剩下的10%要看天意，就是概率，再说明白点就是运气。”
    我说：“你们那儿刀光剑影血流成河，为什么人们还要前赴后继呢？”
    她说：“现在谁不追捧女神啊、小鲜肉啊，可是天生的好颜值数目毕竟有限，而我们可以人工批量制造。”

    我说：“您整形前，一定要好好观察他们的长相吧？”

    她说：“那是当然。除此之外，我还要让他们回答一个问题。回答不正确，我就不给他做整形。”
    我说：“什么问题？”

    她说：“请把你的心想象成一座山谷，告诉我，那里是怎样的景象？”

    有人回答：“山谷里绿树成阴，泉水潺潺。”

    有人回答：“山谷里鸟鸣不绝，百兽出没。”

    有人回答：“山谷里阴风惨惨，草木凋零。”

    有人回答：“山谷里毒蛇盘踞，豺狗成群。”

    我不解：“这和整形有什么关系呢？”

    整形医生说：“整形的效果并不是一劳永逸，相由心生。人们为什么要整形？说到底是为了让自己的容貌美丽。可是再端正的容貌，也不会一成不变。它一定会随着人心的动荡而此起彼伏。就像一件牛仔裤穿在不同人的身上，半年后，就会养成不同的纹路，人的容貌是一块更细腻的绸缎，靠人工矫正过的容貌更经不起磨损。愁苦会生出相应的皱纹。快乐则会有完全不同的欢颜。如果你想要美好相貌，请先让自己心境明媚。很多人用尽各种手段补充皮肤上的水，拉直面颊上的纹，填丰唇上的沟壑，挑垫低垂的眉....在高明的整形医生手下，这些都不是难事。然而，医生的手术刀，抵不过另外两把快刀。”
    我说：“那两把快刀是什么？”

    她说：“一把刀是时间，时间会冲刷整容的效果，就像雪堆遇到春阳会渐渐融化；还有一把更尖锐的刀，就是心灵的雕刻，只有心底的明媚，才能滋养出旷日持久的赏心悦目。”

   （摘自《新民晚报》） 载第662期《再剪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