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剪报文选》（4474）

还是我走独木桥吧

裘山山

　　有一回坐飞机，我遇见一个女人，四十来岁，脸色微黑，穿了件蕾丝边裙子，耳环、手镯、小坤包齐备。从落座起就一直很兴奋，一会儿问我耳机怎么用，一会儿问我若发生紧急情况怎么办，一会儿又问我机票贵不贵。我暗自皱眉，耐着性子回答她。她丝毫没察觉，照旧兴奋。飞机刚一起飞她又喊：“我耳朵难受。”我让她吞咽唾沫，或者张大嘴。

　　我发现她虽然穿着俗气，眼神却像个孩子，透着一股与她年龄不相称的单纯，我索性与她聊起天来。

　　原来，她是个农村姑娘，婚后和丈夫进城打工。辛辛苦苦几年，攒下些家底，不料因家族遗传，她三十多岁时竟中风偏瘫。丈夫卖掉刚买的车，全力以赴给她治病，她逐渐恢复了健康。现在，她若不说，别人真看不出她曾经偏瘫。她不甘心闲着，就去做义工，到一家“打工者之家”专为农民工兄弟表演节目。她原本就喜欢唱歌，渐渐有了名气，参加过各种“秀”，成绩不俗，但她始终坚持做义工。这一回，她是应一家省级电视台邀请去录制节目的。她这是第一次坐飞机，机票是电视台买的。

　　她说了一路，我听了一路，最初的不耐烦早已被感动替代。她说到有一回和丈夫吵架，她怒气冲冲地说：“我不用你管。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丈夫竟叹气回答：“还是你走阳关道我走独木桥吧，你身体那么不好。”说到这里，她大笑起来，我却泪目。

　　分手时，她道：“真不好意思一路打扰你，我实在太紧张了。”我说：“不，一点儿不打扰。我很高兴与你聊天。”我还想说：“与你同飞，是生活给我的奖赏。你和你丈夫的故事，让我感动和心醉。”（2021年第10期《特别关注》）载第945期《再剪报》